由於巴黎的畢卡索美術館關閉整修直到2013年才會重新開放,大批的畢卡索作品因而得以外放到世界各國展覽,2011年的行程包括了:台北、美國、澳洲雪梨與加拿大的多倫多等地。舊金山的迪楊博物館繼去年推出為時半年的印象派大展後,在六月十一日至十月十日盛大推出畢卡索特展(Picasso: Masterpieces from the Musée National Picasso, Paris),展出了超過一百件的作品,涵蓋了各個時期的繪畫、版畫、素描與雕塑。讓藝術愛好者們得以近距離地探視這位大師創作風格的轉變、藝術的特質、挑戰與顛覆傳統的能量等等。就是這種不斷開創與探索的視野、突破傳統的思維與超過一甲子源源不絕的創作力,讓畢卡索的盛名屹立於藝壇至今不墜。
藍色與具象‧粉紅色與愛
從小就是繪畫天才的畢卡索,在20歲時從西班牙首次到世界藝術之都巴黎,離鄉背井開始闖蕩天下,當時他的藝術尚未受到矚目與肯定,生活不安定,加上好友卡薩吉瑪斯因失戀自殺身亡,讓畢卡索的繪畫在即將展翅的年輕歲月,卻沈入了一片藍色的境界。藍色的深沈和冷漠,象徵著苦難、悲淒、疏離、絕望與落寞。此時期的繪畫主題也以社會邊緣人、流浪漢、盲人、乞丐與妓女為主。作品〈瑟勒斯汀娜〉畫的是15世紀西班牙戲劇中惡名昭彰的老鴇。有別於傳統王公貴族的人像畫,這位罩著深沈袍服的獨眼女人,愍著單薄苛刻的嘴唇望向遠方,已經成為卑微人物畫的另一不朽經典。畢卡索選擇這個主題,似乎在記述著社會與人性千古不變的現象。
畢卡索的女人是他的人生與創作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繆斯”。1904年與費南德‧奧莉薇開始長達七年的穩定關係,讓畢卡索走出了晦澀的藍色時期,在愛情的陪伴下,畫面轉而呈現出了粉紅色的暖色調、明亮而且加入了各種色彩,主題轉而以馬戲團人物、小丑等為主,流露出了常民生活中點滴的愉悅。在作品〈兩兄弟〉(1906)一片紅褐色調簡靜而淺薄的空間中,兄弟倆雖然處在一種孤立隔絕清寂的情境中,他們相互依靠的單純親情仍然流露出了溫暖與生命力。在〈自畫像〉(1906)中,則可以看到畢卡索開始研究著突破傳統自然主義所謂的”真實”,於是他簡化對象物、忽視透視法,不在意肢體之間的邏輯關係,在畫面上的線條與色彩,沒有任何的幻象,只是單純地呈現出造型的本質。自此開啟了現代藝術畫面解析的歷史篇章。
立體派與形象的拆、解
畢卡索尊崇傳統大師卻從不與之附和,作為立體派繪畫之先驅的作品〈亞維儂姑娘〉(1907),即排拒印象派與野獸派對色彩與光的運用,反而以線條為主要的表現,繼而加入”時間”元素在構圖上,以呈現出在二度空間的畫面上人物的各個面向,於是畫面上的人物造型詭異歪曲疊置。首次展出便遭受到很大的攻擊,連好友馬諦斯都說這幅畫是惡作劇,企圖畫出四度空間的繪畫。畢卡所為了探究人物的解析與建構,做了809幅習作或素描,花了9個月時間才完成這件作品。然而這幅畫首次展出後,有將近30餘年不太為人所聞問,直到被紐約現代美術館所購藏。
畢卡索繼而在分析立體派繪畫中進一步對物象拆、解與再建構,破除了過去畫面上”視覺”的與”幻覺的”真實和邏輯之思維,提出了回歸繪畫造型本質的”真實”與藝術家所探討的”真理”之議題。〈男人與吉他〉(1911),在如同解剖刀下的物象分析中,如同攝影的不同向度定格畫面的融匯堆疊下,呈現出了一個極度理性的二度空間的畫面構成,封閉密實甚至令人窒息。在探索”真實”的旨趣中,畢卡索繼而引入了「現成物」到畫面上,構成繪畫創作的本質元素之一,如作品〈弦琴〉(Violin, 1915)。因為在畫面上的表現,有什麼比真實物件更為真實呢?於是這個綜合立體派時期,也開啟了「拼貼」藝術與混合媒材運用的源泉,讓藝術與生活更為拉近。當具體物象在立體派中逐漸被瓦解與稀釋,抽象也就自然浮顯。可知立體派對爾後抽象藝術的萌發與流變,貢獻匪淺。
新古典的媚惑
1917年結識了第一任妻子芭蕾舞者歐佳‧柯洛娃,讓畢卡索的繪畫轉向了新古典風格,回歸到具象,然而他的畫面重點仍在素描的線性表現,在於平面性,而不是在物象的體積與量感。作品〈歐佳畫像〉(1918)與〈扮小丑的保羅〉(1924)刻意地讓主題人物處在一個背景未完成的畫面上,讓寫實描繪出的人物如同處於一個虛渺的情境中,處於一個介於二度與三度空間的世界裡,一個如夢似幻的超現實意境中。海邊的浪漫、歡悅與遊戲的氣息是畢卡索熱愛的,作品〈海邊奔跑的兩女子〉(1922) 在紅、藍、白色調中的人物,身穿古典的袍服,似乎在競賽般跑著,充滿著動勢與力量,佔據整個畫面的軀體比例誇大而且扭曲變形,人物的肢體疊置前後難分,沒有透視點的邏輯,看似厚實的軀體又被擠壓在淺薄的平面上。畢卡索總是如此地要去拆解傳統上對”真實”的概念,抹除平面與立體的界線,並且重新加以詮釋與表述。因為傳統的”真實”亦即幻象,而藝術是要讓人們認識「真理」(truth),不只是真實(reality)。
變異的情愛‧變形的畫面
崇尚古典的歐佳與生性狂野浪漫的畢卡索的婚姻終難持續,1927年畢卡索與瑪麗-特莉絲‧華特相識,在外遇和情變中,他的繪畫也展開了另一個變異的篇章。〈閱讀〉(1932)描繪著情人特莉絲,人物造型雖然被解構再重組,那半抽象、半具象、甜美的圓弧造型與清晰明亮的色彩,充滿和諧的氛圍,呈現出了畢卡索與這位情人的愉快關係。畫面造型的雕塑性感觸,也流露出立體與平面造型在畫面構圖上的曖昧關係。
1935年遇見攝影家、詩人與畫家的才女朵拉‧瑪爾,畢卡索於此陷入了兩位情人與分居妻子之間的紊亂關係。〈朵拉畫像〉(1937) 運用雙重視點的處理方法描繪出生氣的朵拉,畫面以尖銳的直線條為主,沈鬱的黑色對比著火焰的黃色,人物被擠壓在虛假的方盒空間中,如同被世俗常規環抱著,然而個人的情緒與意氣卻昭然揭示,讓主題的氣氛極具爆發的張力。通常在具象藝術中, 透視法與均衡的比例很重要, 但是從立體派的物象解構中, 畢卡索已經發展出了造型上自由表現的形式。另外,從1930年代中期開始,他還運用了兒童繪畫中的象徵性手法與輪廓線條在繪畫上。這個風格也從此延續在一系列造形變異的作品中直至他終老,晚年的作品〈接吻〉(1969)即本展中的極佳範例。
原來對政治一點興趣也沒有的畢卡索,受到知性而政治上左傾的朵拉之影響,開始關注當時政治局勢,因此創作了巨幅的〈格爾尼卡〉參加1937年7月在巴黎舉辦的國際博覽會。這幅畫並沒有直接地指出任何戰爭或政治事件,充滿寓意性的構圖卻是恐怖戰爭的最佳象徵。畫面空間被不同的線條切割,不同的視點交疊,以光亮與黑暗強調著不安定,畫面也沒有內外空間之分,只是無聲無言的控訴與凝視,卻巨力萬鈞。
1952年結識了第二任妻子賈桂琳‧洛克,讓畢卡索聯想到古典大師尤金‧德拉瓦畫中的女子,於是創作了〈蹲踞的賈桂琳〉(1954)等,也創作了一系列重新詮釋大師之繪畫的作品,由此可以看到畢卡索顛覆過去美學觀與挑戰傳統思維的心念與時俱增。在賈桂琳的陪伴下,畢卡索到了八十餘歲仍然創作不綴。這位不羈的天才,沒有學院的束縛,完全地瘋狂地追尋自己的奇想與探索,在他的繆思們的激發下,一生不斷實驗著各種理念與技巧,最終卻只為了畫得像孩子一般。他極近瘋狂的創造力,為後世留下五萬餘件精采作品,必然帶給後代的我們無數的啟發。(Photos provided by de Young Mus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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